細雨揮灑不停,位於半山腰的營區壟罩在梅雨季的威力之下,已經連綿不斷的飄了好幾天的雨。
那種雨不大不小卻實在擾人。
看著遮雨棚外的天色,毫無光亮。
幸好今天夜哨,明天可以補休到七點而不用跟著帶隊晨跑三千公尺大越野。
雖然坐夜哨挺累的,但少年更討厭晨跑三千公尺。
嚴格來說,他討厭的不是跑步,而是跑完弄得全身汗水卻不能洗澡的黏膩感,這才是最讓他不爽的地方!
由其是這種濕悶的天氣,再流滿身汗真的會要人命。
至於跑步本身,對他而言只是小意思,充其量算是小小鍛鍊罷了。
少年看了戴在右手的手錶,居然已經么兩四洞了,營區查哨的差不多都是這個時候到,至少要表現得有精神點。
一般而言,查哨分成兩種,一種是同樣身為管理幹部的巡查,因為大家都是管理幹部出身的通常不會太為難自己人,恍神或者偷看小說的都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畢竟大家都是來服役一年的義務役,得過且過就好。
然而另一種巡察則是由掛軍職的長官巡查,由於他們是職業軍人要在軍人圈混半輩子的,他們必須抓緊任合一個可以升遷的機會。
說好聽是這樣。
要是說難聽點呢,就是抓他們這些下屬的小尾巴往上面報,爭取在長官面前露面露頭的機會。
前幾天才聽過隔壁大隊的夜哨安官因為安官桌的桌角放了一個不知道幾屆已前學長留下的聖誕飾品而被懲處。
說實在的,正常學弟是不會輕易去更動原本已經在桌上的東西的,儘管他也覺得那個灑著雪花的雪人放在安官桌非常奇怪,卻依然不敢移走。
真是無辜的人吶…
少年胡思亂想著,這時不遠處的斜坡上閃過手電筒的光芒,他知道巡查的人來了,立刻坐直身體,就是不知道來的是管理幹部還是軍職?
「唷!是區隊長坐夜哨啊?怎麼你這個期數還要坐兩四洞兩?」
拿著手電筒打招呼的是穿著一身乳白色制服,頭上頂著繡著兩道穗帶的黑色小帽,腋下夾著板夾的少年,好不容易閃進了遮雨棚內。
「這種天氣我寧可坐夜哨也不要早上跟跑,媽的不能洗澡實在有夠不舒服。現在發發呆恍個神到也輕鬆。」
「嘖嘖,大期學長要求還真多呢。」巡查者調侃道:「不過,我說水帆,等等你可要注意點,今天上半夜軍職查哨是十三隊的隊長聖汲,上次刁難人家桌上放聖誕裝飾的人就是他吶。」
「他?」水帆不屑的哼了一聲說道:「那種貨色就別提了,上次我跟他同個晚上查哨,明明十二點整之前要到本部簽名,我故意簽完名再那邊等到十二點他都沒出現!仗著自己是衛哨總隊私下偷偷遲到就是了。」
「別提了,那些軍職沒幾個好鳥,管他哪時候出巡,憑他衛哨總隊中隊長身分,有出來巡查就不錯了。」
苦笑一聲,水帆說道:「嘛…說的也是,管他這麼多,反正我拖到退伍就行了。」
「你還多久?」
「剩兩個月囉,還好現在日子沒以前難熬。」
「哈哈,躺著當然不難熬囉!我現在還一堆事情要做勒。」
水帆有些同情眼前的巡察者,「我也救不了你,你那隊上沒我們這期的,他們不想做事我也管不到吶。」
逼的一聲,巡查者用巡查機按了一下安官桌的感應器後說道:「唉,不聊了先閃囉,還有二十五個點要查呢。」
「你小子小心點嘿,這種天氣沒月光又飄雨的,罩子記得放亮點。」
「拜託,營區可是最安全的地方好不好!再說了,你不是不信這個世界有鬼?」
「鬼?我是不信沒錯啊!我怕的是你摔倒好不好。」
「呿,烏鴉嘴。我走啦!」巡查者揮了揮手,往來時的另一個方向走去。
閒聊完,水帆又回到孤零零的狀態。
只能不時看向路口,等著另一位巡查的軍職,那傳說中討厭的衛哨總隊隊長。
水帆相信這世界上確實沒有鬼,就算是在鬼故事盛行的營區當中,他依然堅信這一點。
可惜的是,就算這個世界真的沒有鬼,也有很多比妖魔鬼怪還難以用科學解釋的東西。
濛濛細雨之中,從深山吹來一股陰風。
正當水帆被吹得有些頭皮發麻時,卻發現這陣風依然沒有散去。
陰風像是以安官桌為中心軸一般開始旋繞,速度減減緩慢下來,最後凝結成了實體。
那是一個銀灰色的晶片,大概比現在火紅到不行的iphone6還要小上一些,厚度則是薄得像衛生棉那般。
晶片上用最常見的新細明體寫了兩行字。
『這個世界是否存在一切的終點?』
『是、否』
第一行字問了一個莫名其妙的問題,而第二行字則用很粗糙的兩個對話框圈了起來。
由於觸控式的智慧型手機已經非常發達了,那個是與否的兩個框框很明顯就是要讓人用指頭去操控的。
水帆看到這串字的第一個反應不是回答,而是全身毛骨悚然了起來。
這到底是什麼東西?
他知道他絕對沒有眼花,也沒有出現幻覺,眼前的事物肯定是貨真價實存在的。
冷汗滴下,他甚至不敢轉頭,深怕後頭就有個像名偵探柯南的神秘兇手正躲在身後一般。
這世界最可怕的也許不是鬼,而是一種未知。
例如死亡,即是未知的代表之一。若人可以確實知悉死亡後的世界,那人們便有整整一生的時間可以做好準備,也許帶個加九無盡之刃到死後的世界稱霸也行吶。
對未知的恐懼讓他一切動作,包含思緒,都緩慢了下來。
突然眼前閃過一瞬間的刺眼紅光讓水帆回過神來,卻是那晶片催促似閃爍的吸引他的注意。
『懷疑,正常。懼怕,亦是正常。放棄,等於失落。迷惘,則是必然。』
晶片在最底下又多了這樣一行字。
水帆心道,根本莫名其妙啊!
對於這種無法用科學解釋的東西,水帆感到無比頭疼,對於那個問題到底是回答還是不回答?
他先是用指尖觸摸了晶片表面,並特意避開了選項的區域。
觸感和一般的觸控式面板差不多,冰涼而平滑。
要回答了嗎?水帆內心揣揣不安。
世界是否存在終點這個問題,基本上算是兩種不同文明的特徵之一。
在中國或印度,這些所謂的大河文明多是存在輪迴的觀念,從奔流不息的大河中體認到生命將是生生不息並永無止盡,而這樣的世界觀背後反映的正是世界並不存在終點這樣的概念。
正因為世界沒有終點,所以生命必將不斷重生,兩者環環相扣。
另一方面,那些並非以大河為發源的文明則很少提到輪迴的概念,其中最經典的就是北歐神話了,在那極寒的北歐文明所倚靠的是大海而非河流。
而北歐神話最為著名的就是Ragnarok,也就是諸神的黃昏。
在故事當中,北歐神話發展到黃金時期,名為時間三姐妹的烏爾德、詩歌德和蓓兒丹蒂在霧海之宮甦醒。
而在此之前,眾神中是沒有『時間』這個名詞、觀念存在的,眾神都認為自己必將永恆,而世界也將維持相同模式日復一日的運作下去。
直到時間三姐妹甦醒,帶來了諸神黃昏終將來到的預言,而眾神才突然發現原來世界之樹在三姐妹甦醒的瞬間已經開始凋零,也是那一瞬間才醒悟到奧汀的力量也在漸漸衰退。
永恆歡愉的氣氛不再是北歐眾神的主旋律,開始充滿了憂傷和悲觀,而帶來時間觀念的三姐妹,也因此被稱為命運三姐妹,代表著他們的到來徹底改變了北歐神話的世界觀。
對於世界是否將有終點這件事情,水帆有著自己的理解。
在兩種文明對於這件嚴肅事情的描述上,儘管北歐神話在論述的邏輯上有很多錯誤和跳躍,但比大河文明中僅是草草代過的描述方式還要來得討喜許多。
僅僅用簡單的無止盡、永生和輪迴來代過這個答案,其實在水帆看來還挺不負責任的。
因此在這題的答案,他選擇『是』。
按下答案的瞬間,晶片瞬間顯示出新的問題。
『世界存在終點,那起點是否存在?』
『是、否』
水帆眉頭皺了起來,這個問題的難度似乎比剛剛的又高上了許多。
世界的終點還沒有發生並且看起來仍就遙遙無期,所以各種可能性都只是人們的猜測而已。
反之,世界的起點絕對是已經發生過的事件,只是人類還沒有能力清楚探知,更引得無數學者爭相討論。
想法很多,卻多是流於空談。
就是標準的一知半解,半瓶水卻響叮噹的狀態。
最有名的就是大家耳熟能詳的「先有雞,還是先有蛋」的問題,這是一個對於回答者而言絕對吃虧的問題,因為無論是回答先有雞或者先有蛋,都會出現邏輯上的錯誤。
這題的最大問題是拿已知的雞和蛋的概念,這樣簡單的兩個名詞,就妄想解釋所有未知的問題。
該怎樣回答呢?
等等!
這題的答案其實非常簡單!
晶片只是提出簡單的是非題而已,它並不在乎其所支撐的理論啊!
就像剛剛提到的,世界的起點是肯定已經發生過的事件才對!
這次豪不猶豫,水帆在選擇的依舊為『是』。
『有始有終,沒什麼漏洞卻無比平庸的答案。希望你接下來的回答能更有意思一些。』
水帆有些傻眼,被這莫名其妙的晶片給嘲諷了?
因為如此,反而有些激起他的好勝心,把專注力放在回答問題上面,反而忘記了這晶片無法用科學解釋的出現。